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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鱼(中国)leyu体育官方网站读“地书”的人

2024-02-02 19:51:24

  乐鱼(中国)leyu体育官方网站读“地书”的人选择这个专业,高星完全是被动的。他从小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文学家,中文系自然是第一选择。然而机缘巧合之下,他偏偏学了考古,而且钻研了42年。

  高星正在承担一项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,研究“中国地区现代人的起源与演化”,涉及中华民族的本源问题。

  在2023年的央视《开学第一课》上,他以考古学家、古人类学家的身份,为同学们介绍了最新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成果,“我们和祖先脚踩在同一片土地上,每次想到这里,我都会非常自豪”。

  高星的老家在辽宁省宽甸满族自治县灌水乡的一个小山村。他从小就爱读书,成绩一直很好,作文更是强项。怀揣着强烈的文学梦,他的高考第一志愿报了北大中文系。

  但高星不知道的是,由于考古属于冷门专业,国家为了扶持招生困难的学科,特批考古专业在服从分配的学生里有优先挑选的权利。

  那时,他对考古的理解就是“挖墓”,心想:“其他专业都是往前看,能对社会发展作出贡献,考古却是向后看,学出来有什么用呢?!”

  尽管如此,高星还是保持着从小养成的习惯乐鱼(中国)leyu体育官方网站,勤奋刻苦地学习,即使不那么感兴趣,他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。

  在听课、听讲座、阅读的过程中,高星逐渐觉得考古也没那么无聊。由于成绩好,他还当了班里的学习委员,但心里一直放不下文学梦,旁听了几门中文系的课程,想着等考研究生的时候再换专业。

  1983年秋季,大学三年级的高星第一次参加田野实习,和全班同学一起去了位于山东长岛县的北庄遗址。

  这是一处非常有名的史前聚落遗址,当时刚被发现不久,后来展出的一些文物正是高星和同学们发掘出来的。

  他至今记得,有一天自己在探方(把发掘区划分为若干相等的正方格) 里发现了一块扁平的大石头,觉得很普通,就随手搬到了探方边上。

  当时,带队的北大教师严文明先生正好在巡视,看到这块被遗弃的石头,便对高星说:“你想一想,这么大的石头,为什么会出现在土壤细腻的黏土地层里呢?你觉得它跟人类活动没有关系吗?”

  “那一次,严先生的批评和警示给我的教育意义非常大。直到现在,我也经常教育我的学生,看地层时要严谨,多思考遗址里的东西为什么在这里出现,是不是与人类活动有关系。”高星说。

  到了大四,高星参加了第二次田野实习,对考古的兴趣进一步加深。临近毕业,他再一次面对专业的选择。这一次,他下定决心,继续攻读考古专业的研究生。

  1985年,高星进入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(以下简称古脊椎所)读硕士,奠定了学术研究的坚实基础,毕业后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乐鱼(中国)leyu体育官方网站

  高星负责接待部分外国学者,并带他们到中国西部的一些重要旧石器时代遗址进行考察,这让他进一步体会到东西方学术思维的差异。

  “国内侧重研究器物本身的形态、类型等,西方学者则是通过器物研究人类的行为和活动,比如我们是怎么变成直立的,石器的类型与形态表达了制作者怎样的思想。”

  德国学者听后,让高星找来一个土豆、一把削铅笔的小刀,用削土豆的方式解释了古人类的技术,以及背后所反映的思想行为。

  1992年,高星到美国亚利桑那大学人类学系做访问学者,第二年转为留学生身份。1999年底,他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,并顺势做了一段时间的博士后研究,2000年5月回国。

  之后,高星在研究所开辟了动物考古学、微痕分析、残留物分析等学科领域,将西方前沿理念、技术与中国考古学相结合,引领了国内相关学术领域的发展。

  中国有文字记录的历史长达几千年,从地下发掘的文物可以与史籍相互印证。而旧石器时代从距今300多万年前开始,到距今1万年左右为止,没有任何文字记录,在很多人看来,研究难度太大。

  “旧石器时代是人类演化最基础,也是最漫长的阶段,占据整个人类历史99%的时间。正因为没有文字记录,才给了我们更多发掘、研究、阐释的空间。这是一个大有可为的世界,对我来说充满了神秘感和悬疑感,有想象和阐释的空间,可以讲述很多故事,非常有吸引力。”高星说。

  他经常打一个比方:如果将人类历史浓缩为24小时,当零点钟声敲响时,直立行走的人类开始出发,狩猎采集、制作工具、学会用火、迁徙移动;当这一天快结束时,人类才进入农业社会,才进入定居模式。

  因此,旧石器时代涉及人类共同的根基乐鱼(中国)leyu体育官方网站,具有高度的国际性,每当有古人类化石或文化遗存被发现,全世界的科学家都会加以关注。

  但同时,这个领域最大的难题就是缺乏研究材料,即使发掘出一些实物,也大多是支离破碎的,很难找到完整的证据链。

  “旧石器时古就像是对远古时代的‘刑侦’。破案需要找到各种证据,比如血液、脚印、作案工具等,我们也是探寻古人类留下的蛛丝马迹,然后把所有材料拼在一起,复原当时的生产生活图景。”高星说。

  这个过程很像拼图游戏。但古人类留下的遗物和遗迹被发现的机会少之又少,还会被各种因素不断扰动、破坏,想拼凑完整极其困难。

  比如,用显微镜观察一些石器上的微痕,能知道这种石器是用来砍树的还是肢解动物的,它切的肉是新鲜的还是风干的、冷冻的;如果能从石器上提取到动物血液、毛发、脂肪或植物淀粉等残留物,就可以知道古人类获取过哪些资源、吃过什么食物。

  此外,还有一些新近发展出来的先进科技手段,比如遗传学分析,能从骨骼甚至地层土壤里提取古人类或古动物的DNA。这些信息对于破译远古人类生存演化的谜团非常重要,就像是“芝麻开门”的密语。

  “旧石器时古像是在读一部‘地书’,它深藏地下,层层叠叠的地层就是一张张纸张、书页,各种遗物和遗迹就是记录历史的文字,考古学家负责将它们挖掘出来、辨识出来,写成大众认识的文字,把地书变成一部真正的史书。这是一项崇高的事业。”高星说。

  2003年至2022年,他带领由古脊椎所和宁夏考古研究所组成的联合考古队,并与多所高校和研究机构合作,对水洞沟遗址第1、2、7、8、9、12地点开展了发掘与研究。其间有很多意外收获和惊喜。

  考古队员敏锐地感觉到这条带非同寻常,马上前去查看,结果发现里面含有古人类遗留的大量用火灰烬、石器和动物碎骨。

  团队立即进行抢救性发掘,与砖厂铲土机展开了时间赛跑,抢救出一批珍贵的文化遗存和科学信息,证明这是一处旧石器时代末期人类生活遗址,距今1.2万—1.1万年。

  这是该类工具在中国首次被发现。由此可知,当时人类已经拥有了织网技术,可以借此捕鱼、捉鸟,猎捕野兔和羚羊等快速奔跑的小型动物。发掘出土的动物骨骼也印证了这个结论。

  另一项意外成果来自遗址里一些看似普通的石头。它们没有加工痕迹,但大小和岩性好像经过了选择,上面还有一些裂纹。

  团队经过研究,得到一个重大发现——这些石块被古人类挑选出来,烧热后放到水里,用来把水烧开或把水中的食物煮熟。

  高星介绍,这种烹饪方法叫做“石煮法”,今天在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还偶有沿用,但在国内的旧石器时代遗址中是第一次发现,在国外的旧石器时代材料中也罕见。

  青藏高原一直是国际考古学界关注的热点地区,因为这里有许多未解之谜,比如人类是何时到青藏高原生活的?如何适应高海拔缺氧、动植物资源稀少的极端环境?

  这处遗址位于藏北羌塘地区,海拔4600米左右,时间距今4万年—3万年,是目前海拔最高的旧石器时代遗存。而发现这处遗址的过程同样是个“意外”。

  这里位于色林错湖岸,科考队员在此探查时,突然发现地表有大量石制品,很多是长条形的,上面留有清晰的人工打制痕迹,学术界称之为石叶。石叶技术出现时间距今5万—4万年,是早期现代人的一个标志性技术。

  这是一项重大突破——以前在高原上发现的史前文化遗存,都分布在地表,没有原生地层,无从判断其时代和文化属性。

  尼阿底是青藏高原腹地首次发现的地层明确的旧石器时代遗址,证明在遥远的旧石器时代,先民已经踏足世界屋脊。

  2016年夏,团队正式发掘这处遗址,先后出土了4000余件石制品,都是古人类狩猎和采集的主要工具。

  2018年11月,美国《科学》杂志在线发表了高星团队的论文,公布了尼阿底遗址的考古发现及研究成果,人类踏足青藏高原高海拔地区的时间因此被提前到4万年前。

  由于古人类遗址通常分布在偏远的地方,高星带队在野外科考时经常跋山涉水,“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”,除了要有好的越野车,还必须组成车队,一旦有车抛锚,彼此能及时救助。

  在考察期间,有一次团队开着两辆车回大本营,因为天黑看不清路,其中一辆车栽进了沟里,司机和坐在副驾位置的队员严重受伤、失去知觉,坐在后排的两人也受了伤。

  高星当时在北京,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非常焦急,由于当地人烟稀少、交通不便,只能打电话给队员,鼓励、指导他们自救。

  “那里连一辆过路车都没有。后排队员一开始想到附近去找人,没有找到,只好忍着伤痛,先把受重伤的同事小心地从车里移出来,等另一辆车返回接人,再送到日喀则的医院救治。”高星回忆道,“受重伤的同事做了手术,留下了一些后遗症,但保住了生命。”

  高星患有高血压,刚去青藏高原时整天头痛、睡不着觉,走路像是脚踩棉花。后来他靠强制睡眠、逐渐适应了。

  尼阿底遗址附近连一棵树都没有,氧气极其稀薄;当地条件艰困,村民和考古队员要到远处的一口井里打水、担水,维持生活。

  最大的问题是住宿,队员们只能栖身在村部的两间破旧平房中,其中一小间作为女生宿舍,散发着以前储存风干腊肉留下的特殊味道。

  即使是盛夏时节,附近的山上也白雪皑皑。晚上冷风呼啸,有时气温会降到零下十几摄氏度,队员只能蜷缩在睡袋里,靠自身热量熬过漫漫长夜。

  还有用电问题。当时村里电力不足,停电是家常便饭。考古队只能依靠一部破旧的柴油发电机提供电力。结束了一天发掘工作的考古队员,要轮流用拉绳子的方式把发电机打着火,才有光亮,才能吃上一口热饭。

  “前前后后,我们在青藏高原高海拔地区考察、发掘了10余年,有几个队员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,无法适应,不得不撤下来,但更多人坚持下来了,并有了一系列重大发现,尼阿底只是其中的一个。这些成果使我们觉得付出是值得的,科学研究是崇高而伟大的。”高星说。

  现在,高星每年在北京的时间大约1/3,其余时间要么在野外科考,要么在全国各地参加学术活动。随着物质条件的提升,科考时的交通、通信、后勤都得到了保障。

  近几年团队在阿里地区工作时,虽然海拔也很高,但制氧机等配备都跟上了,住宿在县城宾馆,工作条件比之前大为改善。

  高星坦言,不甘心做一个“考古匠”——那样只会野外发掘、简单整理材料、写一些不痛不痒的报告、混一辈子。

  他对学生也是同样的要求:要努力从材料中发现重大科学问题,对人类的起源演化、技术文化发展提出一些具有创新性的观点,立足远古遗存,创造文化产品,成为行业佼佼者,“希望学生们能够青出于蓝胜于蓝,一代一代把中国的考古事业做得更大更强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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